京都城,皇宫内。
永安大殿富丽堂皇,设着珍馐奢宴,文武百官皆位列席中,南璃君和霍乾念也在席。
宴席中央,一位绝色舞女翩翩独舞。
大臣们却没心思看,只窃窃私语,不停地看向高座上的皇帝。
皇帝闭着眼,像一头假寐的兽王。
如今,皇帝的身体一不如一,前些日子病了一个多月,太医院忙得脚不沾地。
宫中开始暗暗流传,风中之烛危矣,皇帝快要龙御归了。
可明明昨日还在昏迷的皇帝,今日却突然召百官进宫用宴。
既非皇帝生辰,又非年节,没有任何明目地开了宴席。
皇帝好端敦坐在龙椅上,和过去几十年一样气势阴厉,威势迫人。
宴席仍旧像往常宫中规制那样奢华,但只奉了茶,没有酒。
舞乐也明显是临时搬来的,歌舞不齐,颇为忙乱。
气氛实在是诡异,谁人有心思吃喝。
一曲舞罢,舞女退下。
南璃君与霍乾念交换了一个眼神,她朝皇帝笑道:
“父皇,儿臣从毗南寻来极品血燕,做的羹十分清甜,您尝尝呢?”
皇帝睁开眼,扫视群臣,道:
“朕旧疾未愈,饮不了酒,用羹也无妨。诸位爱卿还是饮酒最宜。”
皇帝完,一旁的枭泽作了个手势,一大群侍卫立刻端着酒盅上前,列队有序,分工明确,笔直地走向各个大臣身边。
每位大臣身后一名侍卫,一个不多,也一个不少。
整整齐齐,明显是预先安排好的。
瞧这架势,百官心里皆“咯噔”不妙,顿悟这原来是场鸿门宴。
如今整个楠国沸沸扬扬的,便是玉家多年贿赂朝中大臣的账本一事。
霍玉之争已势同水火,霍帮背后是南璃君,玉家在扶持皇帝当年登基后,察觉皇帝意欲除之而后快,便立刻转投丞相倪鲲。
世人只见霍玉争锋,实则是公主南璃君与当朝丞相倪鲲的权力角逐。
因此,皇帝设的这场鸿门宴,便很有深意了。
百官纷纷看向皇帝手边一左一右的两个位置:
一个是皇帝与皇后唯一爱女,倚仗霍帮与曹放率领的玄甲军旧部,是皇位当之无愧的继承人;
另一个是楠国存在了多少年,他便当了多少年的丞相,倚仗玉家和京军之权,拥有着比南璃君更根深树大的实权。
二人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若真细细论起来,貌若仙、倾国倾城的公主更像个漂亮的瓷娃娃,虽然野心勃勃,但离了霍乾念,她难以翻起大风浪。
和做了二十七年丞相,在官海浮沉三十年的倪鲲比起来,南璃君显然太稚嫩些。
倪鲲在官场上杀人不见血的时候,南璃君尚在襁褓;倪鲲算无遗策步步为营的时候,南璃君还在咿呀学语;倪鲲培养得势力不可撼动的时候,南璃君才刚刚及笄。
倪鲲甚至不需要像南璃君那样,大张旗鼓地与霍帮搅得楠国翻了,派头十足地摆出公主架子,他只需一身官衣,淡淡地坐在那里,便是风云诡谲,不可捉摸。
一个空有野心却还嫩的孩子,到底能不能斗得过一个老谋深算的文官呢?
没人知道结果,但朝中站队早已分明。
只是皇帝赐酒大有蹊跷,没人敢第一个喝。
南璃君得意一笑,高声道了句“多谢父皇”,而后饮尽酒盅。
皇帝不可能杀这个唯一爱女,更不可能在自己寿命将尽之时折她羽翼。想到这里,霍乾念也谢恩饮酒。
曹放老将军也一口饮下,他根本不担心皇帝这个时候要他老命,毕竟他这些年不知拔了多少次龙须龙鳞,不都还好端敦活着。
一见南璃君、霍乾念和曹放等公主势力方的大臣们都纷纷饮酒谢恩。
倪鲲与玉家之派,心里反而更加打鼓。
但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倪鲲竟第一个举起酒杯,恭敬谢恩:
“臣叩谢皇上圣恩,祝吾皇龙体康健,万寿无疆。”
罢,倪鲲面不改色地喝下酒,仍旧像平常一样斯文儒雅,脸上甚至还挂着温和的笑容。
见倪鲲如此,一个文臣立刻谢恩饮酒,刚想学着倪鲲的样子,也几句美言,拍拍龙屁,却突然感觉心腹一阵绞痛,立时呕出一大口黑血,眨眼便倒地身亡。
群臣哗然大惊。
前一刻还是位高权重的朝廷重臣;
下一刻,一杯毒酒下去,便只剩一具冰冷的尸体,不甘心地望着那些再也无法触及的荣华富贵。
群臣骇然失色。
已经饮酒的众人不免心中忐忑,开始怀疑自己刚才喝下去的到底有没有毒,会不会是慢性毒药?
还未喝酒的朝臣则吓得面如土色,抖如筛糠。
皇帝冷笑:“朕赐的酒,谁不想喝?”
枭泽就近扼住一位大臣的脖子,将酒硬灌进那大臣的喉咙。
那大臣拼命地哭喊挣扎,最终还是吐出一口黑血,倒地而亡。
既有这样一个开头,侍卫们纷纷依样照做。
一时间,场上只闻众臣哭喊求饶,桌凳酒榻被接连踹翻,一个又一个大臣吐血而亡。
一人从侍卫手底下侥幸挣扎开,扑跪在宴席中央,颤声大喊:
“皇上!!您不能如此妄杀朝廷忠良啊!!无名无故便诛杀!!古今千百年来未有这种荒唐啊!!”
另一个大臣也哭喊:
“皇上!!若臣等有罪!但领恩自尽!可臣等何罪之有?!您如此滥杀朝臣!是置楠国江山于水火!置您开国鼎盛之千秋盛名于不顾啊!!”
“皇上!!臣等何罪?!”
“皇上饶命!!丞相救命啊!!”
逃出去的人,还没跑出两步,就立刻被侍卫们抓回去灌下毒酒。
一大臣临死之际还伏在地上血泪不止,喃喃悲切道:
“臣等……何罪……何罪……”
很快,美酒奢宴变得一片狼藉。
文武百官倒下去近三分之一,大臣们的尸体横七竖肮了一地,全部口鼻冒着黑血,死状骇人。
就连幸免于难的臣子们都惊恐得不能发声,不知该做何反应。
文武百官,国之栋梁,就这么无缘无故被赐死,死的还几乎都是玉家之派的朝臣。
众人不由看向场中仍然活着的、最后一个长久以来力鼎玉家的大臣——
倪鲲。
两鬓染着霜色,气质谈吐像个淡泊又文雅的书生。
可就是这“”书生,却网罗一众大臣,力鼎玉家兴盛数十年之久,令皇帝都忌惮三分。
就是这“淡泊”书生,面对这令武将都为之变色的血腥宫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看着与自己过从亲密的大臣们一个个倒下,听着那凄惨呼救,他通通置若罔闻。
不仅如此,倪鲲甚至依旧姿态从容地行礼,对皇帝道:
“皇上,您骤然赐死朝臣,无名无故,没有罪证,其子嗣宗亲必不甘休,京军之流必叛反生祸。请皇上三思。”
众人面面相觑,心:还三思啥?人都死完了还思啥?而且这话听着怎么不像劝阻,倒像是怂恿着皇帝斩草除根,株连已死众臣之家族似的?
场上再次炸开了锅,大臣们纷纷进言劝阻,南璃君与曹放虽期望玉家之流和倪鲲倒台,却也无法理解皇帝此举,齐齐跪拜:
“父皇,无罪证而杀朝臣,只怕您的千秋功名就要毁于一旦!若再无罪证而祸及家人,只怕要令民怨沸腾!江山动荡啊!”
“皇上,老臣担心京军中与玉家过从亲密之流哗变!请命前往平定!”
似乎为了印证曹放的话,不多时,一信兵忽然驾马飞奔至大殿,高声道:
“急报——皇上!西郊京军哗变!名曰‘卫肱骨,正宫闱’!两万人马正朝皇宫而来!”
群臣大惊,高声惊呼者有之,不停跪拜进言者亦有,场面愈发嘈杂。
但自始至终,皇帝都面色不改,那双阴厉含锋的眼睛,没有过一丝一毫的软意。
这时,一个宫门侍卫头领匆匆上前,附耳禀报,皇帝不动声色地看了霍乾念一眼。
一直对这场宫宴变故安静旁观的霍乾念,从一开始到现在,始终都在观察皇帝的神色,自然接受到这样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不知是否错觉,霍乾念竟觉得皇帝方才那个眼神里带着一丝极细微的笑意。
接着,就听皇帝威声道:
“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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