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玉山庄的大管家不知道少庄主的具体行踪，这要是传出去，实在是很不像话。
田大管家被这个念头纠缠了一夜。
亮以后，他决定做些什么。
不用，整个山庄如今能够帮得上他的忙的人只有鬼三爷身边最亲信的老仆。
虽然田大管家并不知道阿福近日有没有留在山庄里待命，也不知道阿福肯不肯替他在鬼三爷面前求情，但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去碰碰运气。
飞霞楼南面的一处院落，就是阿福平时起居之处。
田大管家已经有好几没有到飞霞楼听命和回话，楼下四处的护院也出现了一些陌生的面庞。
他心里稍有一丝慌乱，但想到他将要扭转这种局面，他又鼓起了许多勇气。
大管家虽然眼看着失势了，但余威仍在。
等田大管家问过仆婢，确定阿福人在山庄，他心里又安定两分。
但他没料到，他求见的时候，阿福竟然还未起身。
田大管家大致上知道鬼三爷的作息。
亮之前，鬼三爷会要一次茶水，听一会儿百鸟争鸣，看一会儿红日初升，而后还会睡一会儿盹觉。就算鬼三爷偶尔没有早起，阿福也会亲手把茶水提前准备好，除非外出。
田大管家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过阿福像今这样怠惰。
他本来已经准备好用一整时间等待阿福在百忙之中抽空见他，不想，他此时的等待不是因为阿福太忙碌、而是因为阿福太闲逸。
他所熟悉的人和事都发生了超出他预期的变化。
他真后悔这两闭门不出。要不是素琴关心他、不辞劳苦从郁州赶来探望他，他恐怕还沉溺在惶恐和焦虑的情绪中不能自拔。不定，他会被鬼三爷渐渐遗忘，他会失去慕玉山庄田大管家的名号、重新变回一个无人问津的无名卒。
这可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没有多嘴提起和他无关的事。
“福爷，这一次，你真的得帮帮我。我知道我有错，而且是大错特错，你就看在我知错能改的份上，替我向三爷求求情吧？我只能指望福爷可怜我了。”
田大管家出早就准备好的辞，也因为他感受深刻，所以得情真意切，发红的眼眶和翻涌的泪意也没有掺假。
阿福披着外衣，头也没梳就出来见客。
“你这子，我原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怎么做出这种糊涂事？”他耷拉着睡眼，随意指了个座位让田大管家坐下。
田大管家年近三十，已经不是什么年轻气躁的毛头子，但在老仆阿福的年纪面前，他永远只能算是个子。
“福爷，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心向着三爷，三爷吩咐的事，我都是拼了命去做。就算我脑筋蠢笨、做错了什么，可我的心是好的，是忠于三爷的呀！福爷仔细想想，我什么时候做过对不起三爷的事？哪怕只是一件，你得出一件，我就当场撞死在这里，向三爷谢罪！”田大管家虽然顺从坐下了，但他半边身体悬在空中，随时准备起身撞墙。
阿福眯着两眼，皱起眉头，一边打了个呵欠，一边：“我还不知道你吗？”
这话得含含糊糊，田大管家一时竟听不清它是正话还是反话。
没等他想明白，阿福又开口了。
“要我替你求情，怎么求，你都想好了？”
田大管家先是示弱，又表白了忠心，两个绝招都没有动阿福。他忽然变得笨嘴拙舌。
“是，我对三爷忠心耿耿……我对福爷也很敬仰……我……”
阿福冷笑一声，没有等他把话完。
“你追随三爷很多年了，三爷最讨厌的事，你还不清楚吗？”阿福反问。
其实，这些年以慕玉山庄主饶身份和田大管家联络的人一直是阿福，田大管家仍被蒙在鼓里。
田大管家只知道鬼三爷对阿福的信重，却不知道这份信重的分量有多沉。
鬼三爷没有多余的心思过问的事，通常由阿福代劳。而阿福办事从来没有让鬼三爷失望。
鬼三爷和阿福之间是灵犀相通也不为过。
要田大管家有没有背叛过鬼三爷，阿福其实是最清楚的。田大管家要如何令鬼三爷回心转意，阿福也有办法。
但是，他为颜夫人求情已经是破例，再为田大管家求情就显得有些得寸进尺。就算鬼三爷不会介意送给他一点好处，他也嫌这好处烫手。
“三爷最讨厌的事……”田大管家想到了很多种可能，却不敢出口加重自己的罪责。
阿福直截道：“三爷最讨厌别人自作主张，自作聪明。你你脑筋蠢笨？底下，能得三爷一句夸赞的人屈指可数。我们这些人追随在三爷身边做事，有哪一个是仗着自己的脑筋比三爷聪明？哼，你是蠢在你做的错事，而不是蠢在你的脑筋。”
田大管家被得哑口无言，反思片刻，才去探阿福的口风。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福爷，我不该自作聪明，不该以为三爷会对我和少庄主私下去见田夫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该去触犯三爷的忌讳。我不是蠢，我是自作聪明。我该怎么求得三爷的宽恕？福爷，你教教我吧。”
这一次，阿福的口气有所软和。
“三爷不过是暂时收回你的管家之权，你这个大管家的名头还给你留着。库房里的东西进进出出，都等着你去开门清点。你却要死要活的，借病躲起来不见人。这是你堂堂大管家应该做的事情吗？”
田大管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几乎无地自容。
阿福继续数落：“我怎么不知道你？你是怕你丢了管家大权，别人要议论你、取笑你，你怕在众人面前出丑丢脸。可你怎么不想一想？三爷听到你受罚后病倒了、连门都不迈出一步，会怎么看你？你是不是恃宠矜功、心不惬、口不服呀？”
“地作证！我绝无此意、绝无此心！”田大管家连忙否认。
阿福到这里，终于松口。
“你没有这些心思就好。我也不算错看了你。”他给田大管家指了一条路，“三爷对你气也气了，罚也罚了，只要你诚心改过，三爷不会不给你第二次机会。你沉心静气，好好做你该做的事，把库房打理整齐。不定，你能发现你从前没有留意的细节，比如哪些看不清楚形势、口是心非的人。到那时，不用我替你求情，你也能重新得到三爷青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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