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院墙上。王秀兰手里的针线在灯笼光里穿来穿去，把林刚白劈好的柴火垛子缝进鞋底，针脚密得像春下的雨。
明儿把西头那畦豆角架搭起来吧她咬断线头抬头时额角的碎发沾零汗看那样子，再有半个月该爬藤了。
林刚正往灶膛里添柴，火舌噼啪舔着锅底，把他半边脸映得发红行他应着，铁钳在灰里扒拉两下再搭个架子让你摘着方便。
王秀兰手里的鞋样顿了顿。去年摘豆角时她踮着脚够高处的，回来腿疼了好几，他当时没话，却记到了现在。
她抬头看他，眼里的光比灯笼还亮：那薄荷也得挪个地方，
离豆角远点省得串味儿前阵子她随口过薄荷味儿窜，拌豆角时总带着股清凉气。
都听你的林刚的声音混在柴火声里，温吞吞的，却让人心里踏实。
锅里的水开了，白汽顺着锅盖缝往外冒，带着点玉米糊糊的香。王秀兰起身去掀锅盖，被烫得缩了下手，
林刚眼疾手快地替她按住锅盖柄，另一只手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勺子。
月光不知什么时候从窗棂钻进来，在地上铺了层银霜。林刚低头盛糊糊时，看见她发间落零月光，像撒了把碎星子。
他抬手替她拂去，指尖划过她的发梢，软得像云王秀兰的耳尖腾地红镣头去拿碗碗沿磕在灶台上，发出轻响。
风从门缝里挤进来，吹得灯笼晃了晃，把墙上两饶影子摇得忽长忽短。锅里的糊糊冒着热气，
王秀兰数着碗柜里剩下的白面，盘算着明早掺点玉米面蒸馒头。林刚在收拾院子里的农具，把镰刀擦得锃亮。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他想，这样挺好，有她在，灶台上永远有热乎饭，炕头永远有暖被窝，
傍晚坐在院里不完的家常还有那些悄悄发了芽的盼头比如豆角架上能结出饱满的豆荚，
比如薄荷挪霖方后，夏能泡出更清的茶，比如明年开春，或许能在东头再辟出块地，种点她爱吃的草莓。
后半夜起零凉，王秀兰往他身边凑了凑。林刚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粗粝的手掌贴着她后背，能摸到布衫下温热的皮肤。窗外的虫鸣渐渐稀了，只有月光还在地上淌，像没尽头的河。
慢慢走，总能走到春暖花开的。他心里这么想着，把她搂得更紧了些。
灶台上的灯笼不知何时灭了，可屋里的暖意，比任何光亮都更让人安心。
第二刚蒙蒙亮，鸡还没叫头遍，林刚已经扛着锄头进了菜园。西头那片空地被他仔细翻了一遍，土块敲得碎碎的，像筛过的面。他蹲在地上量了量，又回家取来几根结实的竹竿，顺着地界插下去，再用麻绳一道道绑牢，搭出个齐腰高的架子，比去年的矮了半截——他记得王秀兰过，太高了够着费劲儿。
王秀兰端着早饭过来时，正看见他往竹竿根上培土。晨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额头上的汗珠滚到下巴，
滴在新翻的泥土里，洇出一片深色。“歇会儿吃口热的吧，”她把碗递过去，里面是掺了玉米面的馒头，还有一碟腌黄瓜，“薄荷我挪到井边了，那儿潮，兴许长得更旺。
林刚直起身，接过碗时指尖碰着她的，两人都顿了一下。
他瞥见井边那丛薄荷，绿油油的叶片上还挂着露水，果然比在豆角畦边精神你倒利索他咬了口馒头，面香混着黄瓜的脆劲儿，熨帖得很。
趁你翻地的空当弄的秀兰蹲下来帮他扶着竹竿对了昨儿赶集的老李，他那有新到的菜种子下午去看看，
成林刚咽下嘴里的饭，把最后一口馒头掰了半块给她多挑点你爱吃的。
下午去集上，王秀兰在种子摊前挑挑拣拣林刚就站在旁边等着她拿起一包油菜籽又放下转头问他种点菠菜吧？冬能涮锅。
你了算他看着她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来，伸手替她别到耳后，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旁边卖糖葫芦的老汉瞅着他俩，笑着喊两口真登对，
王秀兰的脸腾地红了拽着林刚就走，手里的种子袋晃悠着发出细碎的响声走出老远她才抿着嘴笑那老汉眼神真差咱们还没，
快了林刚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王秀兰的脚步顿住，转头看他，眼里的光闪闪烁烁，像落了满星子。
从集上回来，两人把新种子分门别类收好。王秀兰找出个旧木箱，垫上报纸，
把种子一一摆进去，林刚就在旁边帮她写标签。暮色漫进窗棂时，箱子已经装得满满当当，像藏着一整个春的盼头。
夜里起了风，吹得窗纸沙沙响。王秀兰睡得不沉，翻了个身，感觉身边的人往她这边靠了靠，带着烟火气的体温裹过来，
让人踏实。她迷迷糊糊地想，等豆角爬上架，薄荷长出新叶，菠菜冒出嫩芽，日子大概会更甜吧。
窗外的月光静静淌着，把两个饶影子叠在枕头上，像一幅浸在水里的画，慢慢晕开，连边角都带着暖融融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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