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的梆子声还在山谷间游荡,照临已借着月光摸到石案。青瓷盏是三十年前金缕亲手描的缠枝纹,如今釉色温润如旧,盏底却凝着层薄霜——那是灵泉的水汽在午夜悄悄洇上来的,带着金银花初绽时的清冽。他指尖抚过盏沿,霜气竟顺着纹路漫出细藤形状,在晨光里渐渐融成水珠,像极了那年她教他接露时,指尖滑落的那滴带着体温的晨露。
竹筷搅动水面的声响惊醒了梁上燕,细碎的涟漪里,照临又看见十八岁的金缕蹲在泉边,指尖轻点花瓣教他分辨:\"你瞧这露,若沾着草叶的绒毛,便是刚从狗尾草尖滚落的;若凝在花苞的褶皱里,定是被金银花偷偷藏了整夜。\"她话时,水珠正从垂落的鬓发间滴入泉眼,惊起的涟漪恰好圈住两朵并蒂花,像极了她腕上绳结的纹路。此刻他忽然轻笑,原来三十年光阴,早把她的每句话都酿成了瓷盏上的苔痕,看似淡得几乎看不见,却在每个触碰的瞬间,都能渗出满心的湿润。
指腹摩挲过盏沿的藤蔓纹路,霜气突然化作温热。他猛地抬头,却见晨光里浮动着细不可察的金缕,绿裳袖摆掠过瓷盏时,霜痕竟真的蜿蜒成藤,在釉面开出两朵极的白花。\"是你吗?\"他脱口而出,声线却比晨露还要轻颤。回应他的是檐角铜铃的微响——那是他用碎铃熔了重铸的,此刻正被山风推着,将影子投在爬满花藤的窗纸上,恍若有人提篮经过,裙角拂过竹架时带起的簌簌声。
灵泉边的藤蔓早已攀过百年古松,粗如儿臂的主藤上垂着千万条花穗,每逢风起,金银双色的花瓣便簌簌落进泉眼,将水面染成流动的锦叮山民们都,这花煎的药须得用晨露烹煮,且要对着藤蔓唤一声\"金缕姑娘\",那汤色才会清透如琥珀。照临曾见过村妇背着药篓跪在藤下,指尖抚过卷须时轻声念叨:\"我家虎娃咳嗽总不好,劳烦姑娘赐朵花。\"话音未落,最顶赌花苞便轻轻颤动,落下两朵半开的花,恰好跌进她掌心。
此刻他望着漫山新抽的藤蔓,发现朝阳处的卷须总比背阴处多绕半圈——那是金缕当年教他认方向的法子,藤蔓会跟着光的脚步生长。石案上的瓷盏不知何时凝满水珠,他用袖口拭擦时,忽然在盏底发现极浅的刻痕,凑近了才看清是\"照临\"二字,笔锋间缠着细藤纹路,正是金缕的字迹。原来早在初遇时,她便在这日常用的器物上,偷偷种下了永不褪色的守望。
山雾漫进祠堂时,照临听见竹篱外传来孩童的笑闹。循声望去,见几个娃正用藤蔓编花环,领头的女娃辫梢沾着金银花,竟与记忆中金缕初遇那日的模样分毫不差。她们跑过石桥时,惊起的露珠跌进泉眼,荡开的水纹里,照临又看见那年的金缕提着竹篮转身,篮中金银花的影子落在她裙角,像给墨绿的裙裾绣上了会呼吸的星光。
瓷盏上的苔痕在晨光里渐渐淡去,却有新的霜气在盏沿洇出细藤。照临知道,这是金缕在用晨露与他话——她从未离开,只是将自己化作了草木的呼吸,化作了瓷盏上的水痕,化作了每个黎明时分,第一滴坠入泉眼的、带着体温的晨露。当山风再次掠过藤蔓,他忽然听见极轻的、似笑非笑的叹息,混着金银花的甜香,钻进了他鬓角新添的白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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