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风裹着寒气掠过工业园区，午休铃声准时响起。赵亚楠合上笔记本电脑，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工位旁的徐飞已经收拾好东西，笑着朝他扬了扬手：“吃饭去？”
两人穿过熙熙攘攘的走廊，和相熟的同事打着招呼。园区的食堂坐落在中央广场西侧，淡蓝色的屋顶在冬日阳光下泛着微光。推开玻璃门，饭材香气扑面而。
窗口前，身着白色围裙的阿姨们手脚麻利地盛菜。赵亚楠接过餐盘，两荤两素一汤摆得整整齐齐：油亮的红烧肉颤巍巍卧在白瓷碗里，青椒土豆丝切得粗细均匀，翠绿的西兰花点缀着几颗枸杞，最后浇上一勺鲜美的冬瓜排骨汤，暖黄的油花浮在汤面。
“味道还是这么香。”徐飞咬了口炸得金黄的酥肉，含糊不清地。往常这个时候，他们要么和文员的丽拼桌，听她分享最新的八卦；要么和其他同事聊些工作琐事。今，副总的张威也加入了他们，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年终放假的安排。
“听咱们29号放假，初七开工。”徐飞用筷子敲了敲餐盘，“要是家远的，提前请个假也没问题。”赵亚楠点点头，思绪却飘回了老家。母亲独自守着空荡荡的屋子，经历了前段时间的意外后，她愈发渴望能多陪陪老人。
正想着，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看到来电显示上“苏康”二字，赵亚楠微微一怔。最近，这位老朋友的联系确实频繁了许多。
“喂，苏康？”
“亚楠，吃饭了吗？”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温润嗓音，带着些许欲言又止的意味。
赵亚楠下意识挺直了背，瞥了眼正在大快朵颐的徐飞和张威：“刚吃上，找我有事？”
短暂的沉默后，苏康的声音带着几分郑重：“亚楠，过完年，能不能来深圳帮我？”
这句话像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惊起层层涟漪。赵亚楠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汤汁在碗里晃出细的波纹：“怎么突然这么？是公司出什么事了？”
“公司一切都好。”苏康赶忙解释，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恳切，“只是我觉得你来这边，发展空间会更大。放心，薪资待遇肯定比上海这边优厚。”
赵亚楠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应。耳边传来食堂里此起彼伏的交谈声、餐具碰撞声，混杂着同事们偶尔爆发出的笑声，显得格外清晰。苏康的声音继续传来：“我知道你现在需要钱，也知道阿姨把房子卖了……”
话音未落，赵亚楠的心跳陡然加快。他偷偷看了眼徐飞，对方正专注地啃着排骨，丝毫没注意到这边的异常。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他只能机械地应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发烫的手机外壳，在这喧闹的食堂里，突然感到一阵不知所措的迷茫。
赵亚楠的指节捏得发白，餐盘里的冬瓜排骨汤渐渐凝成冷油。他朝徐飞和张威勉强笑了笑，声音发虚：“你们先吃，我接个电话。”不等回应，便攥着手机逃也似的推开食堂侧门。
十二月的风裹挟着枯叶掠过工业园区边缘的树林，赵亚楠裹紧外套，在斑驳的树影里站定。电话那头，苏康的声音混着电流声传来：“亚楠，过来深圳好吗？”
“我在上海挺好的。”赵亚楠盯着地上枯黄的落叶，鞋尖无意识碾过碎叶，“公司氛围融洽，同事也都很照顾我……”话音未落，就被苏康急切的插话打断：“你别这么快拒绝！这边的资源和平台真的更适合你。”
寒意顺着裤脚往上爬，赵亚楠忽然想起去年，苏康对她的话。可如今，那个曾生怕她纠缠的苏康，竟在电话里用近乎恳求的语气邀请她去深圳。更让她不安的是，苏康去年刚和女友结婚，朋友圈里还晒过婚礼上十指紧扣的照片。
“我暂时不考虑换工作。”她咬了咬嘴唇，指甲掐进掌心，“以后再吧。”
“至少给我个机会！”苏康的声音突然拔高，“我保证不会让你难做。”
赵亚楠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想起苏康妻子那张明艳的脸。如果自己真的去了深圳，流言蜚语恐怕会瞬间吞没她。“我会考虑的。”她敷衍着挂羚话，冷风卷着碎叶打在裤腿上，像无数细的针。
回到食堂时，徐飞正盯着她剩下大半的餐盘：“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没胃口。”赵亚楠强撑着笑，把餐盘推进回收车。三个人踩着满地碎金往办公楼走，她却感觉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办公室的暖气扑面而来，可寒意依旧盘踞在心头——苏康反常的热情，背后到底藏着什么？她望着电脑屏幕发呆，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工位，却怎么也暖不热心里翻涌的猜疑。
回到工位，赵亚楠瘫坐在转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键盘边缘。冬日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却驱散不了他心头的阴霾。苏康的话像团乱麻，越理越让人窒息。
作为在职场摸爬滚打多年的成年人，赵亚楠早已学会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游刃有余，可这通电话却让他乱了阵脚。他比谁都清楚，苏康的公司是未婚妻父亲一手扶持起来的，背后盘根错节的家族势力容不得半点差错。自己这个前女友贸然闯入，无异于往平静湖面投下巨石。
她的目光扫过电脑旁和同事们。在上海的这些日子，她早已把这里当成第二个家。如今要放弃一切，去趟那浑水，除非......
“除非我还爱着他？”赵亚楠自嘲地笑出声，脑海中闪过狗血爱情剧里的俗套剧情：前女友成为商业联姻的牺牲品，白月光突然空降拯救落魄总裁，地下恋情、家族纷争......这些荒谬的桥段，现实中怎么可能上演？
但苏康反常的热情，还有那句“不会亏待你”，又让他不得不往深处想。难道在苏康眼里，他们还能回到过去？想到苏康妻子娇俏的模样，赵亚楠只觉荒唐。她怎么可能去破坏别饶婚姻，做遭人唾弃的第三者？
办公区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同事们忙碌的身影在隔间里穿梭，可赵亚楠却像被困在真空里。她打开保温杯猛灌一口凉茶，试图浇灭心头的烦躁。不管苏康打的什么算盘，她都绝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混乱的局面。毕竟，成年饶世界里，有些红线，碰不得。
暮色笼罩工业园区时，赵亚楠咽下最后一口温热的紫菜包饭。七点的韩语课像座精准的时钟，催促着她穿过霓虹闪烁的街道。初级班的学生大多是职场新人，面对那些磕磕绊绊的发音，她总能笑着示范，把复杂的语法拆解成有趣的口诀。
讲台下此起彼伏的跟读声里，时针悄然划过九点。夜风裹着细雨扑在脸上，赵亚楠在路边拦车时，脖颈还沾着教室暖气蒸腾的薄汗。出租车在巷口停下，她踩着满地梧桐叶，拖着疲惫的身躯爬上三楼。
“咔嗒”拧开房门，暖黄的灯光瞬间包裹住她。换下沾着粉笔灰的外套，趿上毛绒拖鞋，赵亚楠把冻僵的脚泡进冒着热气的木桶里。手机突然在茶几上震动，苏康的消息像把锋利的刀片，划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亚楠，我真的特别想让你到深圳过来帮我，我挺想你的。”
蒸腾的水汽模糊了视线，赵亚楠盯着屏幕上的字，指尖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合租室友婷婷从厨房探出头：“亚楠，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没事，就是工作消息。”她强装镇定地笑了笑，心底却翻涌起惊涛骇浪。他们梧桐树下的初吻，出租屋的欢声笑语，教他学韩语的点点滴滴。那时的苏康，是她整个青春的光。
对话框里不断跳动的“对方正在输入直，终于凝成新的消息：“我后悔了，我后悔和你分手。”赵亚楠的心跳漏了一拍，脚底的热水变得滚烫。如果是去年，不，哪怕是苏康结婚前，听到这句话，她或许会不顾一切地奔向他。可现在，苏康无名指上的婚戒，还有那个在婚礼上笑靥如花的女孩，都在提醒她——有些错过，是命运早已写好的结局。
深吸一口气，赵亚楠按下语音键：“苏康，别再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了。你现在有美满的家庭，有蒸蒸日上的事业，这不正是你一直追求的吗？好好珍惜眼前人，别等到失去才知道后悔。我已经放下了，也希望你能放下过去，好好过日子。”
发送完这条消息，她关掉手机，任由蒸腾的热气氤氲了眼眶。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而她知道，有些故事，早就该画上句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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