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泰兰纪元 1369年 12月9日 地点：青岚城议事厅
青岚议事厅的石柱上还残留着刀剑劈砍的痕迹，木质长桌被硝烟熏得发黑，桌面上散落着几枚变形的弹壳。
晨光透过破损的彩绘玻璃斜射进来，在众人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华逸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的木刺，粗糙的触感让他想起昨日战场上折断的兵器。
卫兵踏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大厅，铁靴踏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他展开手中的羊皮册子，纸张翻动时发出沙沙的声响。
\"会长，\"卫兵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是被烟熏过，\"本次战斗，幽冥暗影十万大军被歼灭九万，俘虏一万。敌军将领阵亡七十人，俘虏二十人。\"
华逸的指尖微微一顿。
卫兵继续道：\"我方赤炎苍穹参战五千人，牺牲一千五百人，重伤五百人，目前正在海森堡接受治疗。\"
他合上册子，皮革封面发出轻微的啪嗒声，\"汇报完毕。\"
议事厅内一片死寂，只有角落里蒸汽管道偶尔喷出的白雾发出嘶嘶的声响。
华逸缓缓抬头，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燕白石的白袍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青岚城的代表们脸上刻满疲惫与愤怒，而那位百岁老人坐在角落，浑浊的双眼静静注视着华逸。
\"厚葬我方军士，\"华逸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全力救治伤员。\"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青岚城的代表，\"参与战斗的青岚同胞，也要一同治疗。\"
燕白石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里的水面剧烈晃动。
\"华逸，\"他咬牙切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些俘虏在青岚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全部处死，一个不留！\"
青岚城的代表们纷纷附和，有人甚至攥紧了拳头，指节发出咔咔的响声。
华逸能感受到空气中的愤怒，像是一团即将爆发的烈焰。他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充斥着血腥与焦土的味道。
\"华逸，\"百岁老饶声音忽然响起，沙哑却沉稳，\"你应该去俘虏营看看，再做决定。\"
燕白石猛地转头，风切剑鞘上的金属饰物叮当作响。\"老丈！这些畜生不值得怜悯！\"
老人没有反驳，只是缓缓站起身，拄着龙血木拐杖，一步一步走向华逸。
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清晰。\"孩子，\"他停在华逸面前，枯瘦的手轻轻搭在少年的肩上，\"战争不是数字游戏，而是……有血有肉的人在战斗。\"
俘虏营设在城外的废弃矿场，铁栅栏上缠绕着带刺的荆棘藤蔓，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腐臭的气息。
华逸刚踏入营地，就听到此起彼伏的呻吟声，混杂着铁链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
俘虏们蜷缩在泥泞的地上，有些人断了手臂，伤口处缠着发黑的布条；有些人双眼空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华逸走过时，有人抬起头，露出满是血污的脸，嘴唇干裂得像是龟裂的土地。
\"水……\"一个年轻的俘虏嘶哑地开口，声音像是砂纸摩擦。
华逸的脚步顿住了。
\"他们也是人，\"百岁老人站在他身旁，低声道，\"也会疼，也会怕。\"
燕白石冷哼一声，风切剑鞘上的金属纹路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他们杀我们的人时，可没手软！\"
华逸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一个蜷缩在角落的少年俘虏身上——那饶年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正死死抱着自己的膝盖，身体不住地发抖。
\"华逸，\"老人轻声道，\"仇恨只会孕育更多的仇恨。\"
华逸的拳头缓缓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白石村被屠的那一夜，想起那些倒在血泊中的乡亲，想起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
但当他再次看向那些俘虏时，他看到的不是冰冷的数字，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有恐惧，有痛苦，有绝望。
\"战争……\"华逸低声呢喃。
回到议事厅，蒸汽灯发出滋滋的声响，铜质灯罩上凝结的水珠滴落在长桌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华逸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着，指节与硬木相撞的闷响在厅内回荡。
他深吸一口气，鼻腔里还残留着硝烟和草药混合的气味。
\"严查每一个俘虏，\"他的声音在石壁间回荡，\"有罪者按律处置，年幼尚可改造的，给予机会。\"
燕白石的白袍在灯下泛着冷光，他抱着双臂，风切剑鞘上的金属纹路在光影交错中若隐若现。
\"华逸，\"他挑眉问道，\"你的律法在哪？总不能沿用前赤潮那套腐朽的条文吧？\"
华逸的指尖一顿，目光扫过厅内众人。
青岚城的代表们衣衫褴褛，脸上还带着战火的痕迹，但眼神却出奇地坚定。他忽然挺直腰背，红色长衫的衣摆扫过椅腿。
\"苏亮！\"
一名戴着铜框眼镜的年轻文官立即起身，羊皮纸卷轴在他手中沙沙作响。\"在！\"
\"你与青岚城的代表们，\"华逸的声音沉稳有力，\"连夜起草新律法，征求众人意见后颁布。\"
苏亮推了推滑落的眼镜，镜片反射着灯光。\"明白！\"
再商量了一些其他事宜后。
\"华逸，\"燕白石的笑容渐渐收敛，\"我们该分别了。\"
\"什么？\"华逸猛地站起，椅子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
\"石头哥，你留下！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商量——\"
燕白石摇头，额前那撮标志性的白发在灯光下格外醒目。
\"白羽军还要去其他地方。\"
他的手指向窗外，远处隐约可见连绵的山脉轮廓。
\"这世上还有无数个青岚城在等我们。\"
华逸的拳头攥紧又松开。
他闻到燕白石身上熟悉的铁锈味，那是常年征战留下的气息。
燕白石转身，白袍扬起一道弧线，\"阿木和牛二这两个臭子我要带走。\"
他朝门口招了招手，两个年轻战士立即挺直腰板。
\"把他们练好了，将来能帮你大忙。\"
华逸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点零头。
他看见阿木的皮甲上还沾着血迹，牛二的战斧柄上缠着新换的绷带。
燕白石大步走向门口，风切剑鞘上的金属环叮当作响。
在跨出门槛时，他忽然回头，古铜色的脸上露出罕见的柔和：\"等你把青岚城和白石村都重建好了——\"他眨了眨左眼，\"不用请，我自己会回来讨酒喝。\"
华逸站在原地，掌心被指甲掐出深深的月牙痕。
他望着燕白石的身影消失在晨光中，白羽军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渐渐化作远方的白点。
议事厅安静得可怕，只剩下蒸汽管道规律的呼吸声。
华逸缓缓抬手，接住从屋顶飘落的一缕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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