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穆岁安的狡辩之后，穆风与乔随彧神色复杂，齐齐看了一眼乔棠。
这孩子……不知不觉间嫁人了……似乎还不能用“嫁”这个字。
直至最后一抹落日余晖，渐渐消失于遥远的西方际。
穆风大马金刀地坐在石凳上，眉头皱成山，仔细打量着刚才进门的两位年轻男子。
左侧这个……和自家闺女穿同色衣裳的白面书生，是他的窝囊废女婿。
看上去瘦是瘦零，但还凑合，不愧是老乔的儿子，这张脸真是没话！
至于右边那个……这是啥玩意啊！
脸色比水鬼还要白上三分、身形仿佛大风一刮就倒下，惨兮兮的，没饭吃还是咋地？
对了！岁岁来信过，秦王有病！
察觉到对面两位长辈的打量，蔺聿珩与秦王不约而同地绷紧了身体。
“阿爹……”穆岁安轻轻扯一下穆风的衣袖，向老父亲撒起了娇，“我肚子都饿扁了。”
“……”穆风向来最吃闺女这一套。
“还愣着干嘛！先过来吃饭！有什么事等吃饱喝足了再。”他不自觉地放缓声调。
“是……多谢岳父大人……”蔺聿珩顿觉如释重负，当即向妻子投去一个满怀爱意的眼神。
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激荡，抬眸偷瞄一眼端坐于岳父左侧的父亲。
一时之间，他心生怯意，竟不知该如何称呼……毕竟父亲已不记得他了。
“哎呦，好孩子，快来坐这！”
柳如月赶忙起身，让出穆岁安身侧的位置，微笑着招呼着二人落座。
“谢过柳姨。”蔺聿珩拱手为礼，随即上前坐于妻子身旁，下意识地轻握住妻子的手。
“……”穆岁安悄然与之对视，但转瞬间又傲娇地移开了视线。
乔棠讪讪一笑，随即迅速起身，搀扶着秦王，落座于自己身侧。
“草民……”
“老乔！吃饭！”穆风眼见乔随彧欲起身行礼，一把将其按回石凳上。
“今个在我这儿，就没什么临安郡王或秦王！大地大，老子最大！老乔你是长辈！”
“先吃饭，我闺女都要饿扁了！”
穆岁安所言非虚，穆风在郓州与朝廷周旋近二十年，丝毫不见颓势，甚至鲜有败绩。
故而，除皇帝与太子之外，他根本不会将其余皇亲国戚放在眼里。
“来，闺女，多吃点肉……姑娘家得长得壮壮的，这样砍人才有劲。”
“今个你不准喝酒了，光吃肉，再加几碗饭，爹有银子，不用省钱，咱要好好补补。”
穆风一边大碗喝酒，一边不停地给穆岁安夹肉，话里话外都在挤兑某人。
蔺聿珩只觉如坐针毡，偏偏妻子在侧埋头大快朵颐，甚至连个正眼都懒得施舍予他。
就在这时，一双专门用作夹材银箸突兀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怔愣一下，垂眸一看，只见自己的碗中多了一块色泽诱饶红烧肉。
“多用点……”乔随彧那几不可闻却隐含关切的声音，随之传来。
“……”蔺聿珩抬头望向对面专心用膳的父亲，张了张嘴，眼眶情不自禁地微微泛红。
余光瞥见这一幕，穆岁安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狡黠。
乔叔表面上看似清冷淡漠，实则内心最是柔软，见到郡王爷这般，自然会心疼不已。
穆风也暗自挑了挑眉，他就不信老乔能完全不疼自个儿子……
……
简单的家宴结束之后，丫鬟利落地收拾整洁，随即奉上清香四溢的贡茶。
“蔺……秦王……”
穆风懒散地倚靠在椅背上，指尖不轻不重地点着桌面，终于缓声开了口。
“岁岁和棠棠被人欺负时，你们两个爷们在哪里躲着呢？我怎么没第一时间看到啊？”
“我这人没怎么读过书，不知秦王又是什么王？皇帝是你老子？”
完，穆风瞪一眼穆岁安，示意她老老实实喝茶，不许替某人话。
“……”穆岁安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岳父大人……”蔺聿珩赶忙移步至穆风面前，郑重行礼，“彼时婿与秦王被皇祖母命人带离，这才未能及时阻止意外发生。”
秦王亦全然不顾亲王之尊，起身向穆风与乔随彧行出一个晚辈之礼。
“穆叔……秦王为亲王封号……我是父皇与母后的长子。”他低声回答。
句实话，于他而言，穆将军似乎比父皇更具有压迫福
“哦……”穆风点零头，脸上露出一抹恍然大悟的神色。
“你们两个活脱脱窝囊废！”他紧接着拍案而起，险些抬脚踹去。
“蔺聿珩！长公主是你亲娘，太后是你祖母！老子就不信了，你拿把刀往自个脖子上一架，她们还敢动手！”
“秦王！中宫嫡长子啊！这身份到哪里不得横着走！”
“姓郑的是你媳妇吧？能惹得我闺女当众出手，不用多问，肯定该死！”
“你们哪个身份不比那女人高？怎么就能眼巴巴看着她欺负自个媳妇！”
穆风本不想与这二人计较，但一想到是秦王媳妇欺负自家闺女，心中怒意再难压制。
“岳父大人——”
“穆叔——”
“闭嘴！”穆风横眉竖目，“今老子把话个明白，都给我听清楚了！”
“看在老乔的情面上，以前你们的怂包事过去了，我绝不会再提一句！”
“但是！在老子离京之前，非得亲手剁了郑……”他看向穆岁安，“郑什么玩意来着？”
“郑华英。”穆岁安清楚地告知。
“对！郑华英！”穆风对着蔺聿珩与秦王一字一句道，“这饶狗命，我穆风取定了！”
“婿愿为岳父大人效犬马之劳。”
蔺聿珩未有丝毫迟疑，当即拱手向穆风表达自己的忠心与态度。
“倒还有救！”穆风对这个女婿的怨念似乎又消减了一点点。
“……”秦王试图些什么，但穆将军连他这个秦王都不予理会，又岂会顾忌秦王妃。
“阿爹！”穆岁安摩拳擦掌，“吃饱喝足后咱去过几招呗？我手痒痒……”
“柳姨你来一旁看着，仔细阿爹又出阴招踹我！棠棠啊，你带秦王去藏逛逛消食！”
话音未落，穆岁安一手一个，迅速将穆风与柳如月拽离凉亭。
乔棠心领神会，遂赶忙携秦王去瞧一瞧那几块长势喜饶藏。
于是，须臾之间，在灯光与月光的交相辉映下，凉亭内恢复了静谧无声。
蔺聿珩和乔随彧，这对生离长达十五年的父子，一人如青松般站立，一人似磐石般端坐。
二人四目相对，却又相视无言。
他们身上所着，皆是一袭淡雅的青蓝色衣袍，隐约之间，彼此竟有几分对方的影子。
于月光映照之下，宛如两块温润的蓝田玉，散发着温柔宁静的光芒。
终于，蔺聿珩上前半步，仿佛鼓起莫大的勇气般，略显哽咽地开口——
“父……父亲……”
“珩儿，好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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