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或许是因为这个死的......”
房内二饶对话声有意压低，可柳絮耳朵灵，隔着门板都能将他们的话几乎听进去。
吓得顾相思一激灵。
“什么？”
她倒不是怕和聂长庚的对话被柳絮听到，而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话中何意。
柳絮赶忙关上门，慢慢道：
“在淳熙公主出事前三，她的面色很差，茶饭不思，夜中数次惊醒，整个人心事重重的。那几狄昭开始问她要一样什么东西，公主一直没英不在她那......后来公主进宫一趟想要见皇上，可皇上也嫌她当初对狄昭求亲之事丢人，很久没召见公主了。”
“公主开始对我些莫名其妙的话，让我往后嫁人一定要看清对方，让我好好过日子。我当时还听不明白她的话，现在想来，莫不是公主早就发现烈昭私下放印子钱。”
“公主本就是个良善之人，定容不下狄昭做出如此伤害理的事。后来高雨霏闹到产，他们二人大吵一架，公主支开了我，自己出门，才会发生意外。”
“一定是那个狗男人设计害死公主！时至今日，他还在找当初公主没有给他的东西！”
听完柳絮的话，顾相思眉头紧锁，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哽在心头。
裴钰儿这人，曾经为了追求狄昭放下女子矜持，沦为杜莹她们一类高门贵女的笑柄。在府中身为正妻，却由得妾在对自己蹬鼻子上脸。她虽痴情痴心，可到底有个善良正义的灵魂，但这份善良还是害了她。
聂长庚一边抿茶一边摩挲着瓷杯，若有所思。
屋中三人沉默半晌，柳絮一张冷脸上蕴着怒意，顾相思不知从何开口，而聂长庚终于打破沉默：
“印子钱害了不少人。他是聚宝博坊的背后东家，全开丰最大的博坊，那些赌徒一掷千金，坊中就会有赌牙人引诱他们借印子钱。九归十三出，押房押地，还不上钱的便会找些地痞无赖去催收。”
“狄昭的地下钱庄规模很大，想要连根拔除不是很什么易事......”
顾相思脑中思绪繁杂，原来这件事牵扯到这么多人。苟南北、裴钰儿......
但这却是关于苟南北之死的一个豁口。
想着想着，脑中那团乱麻线似乎摸到了头。
突然，柳絮面色一僵，“嘘——我听到有人往这边来的脚步声！”
“是狄昭！”
顾相思一惊，“大晚上他来我这干甚！”
一眨眼，聂长庚一溜烟便从后窗钻了出去。他翻身上到房顶趴着，远远看到狄昭走来的身影。
心下也觉着十分奇怪，他便趴在屋顶上，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
房内烛火再次亮起，顾相思和柳絮已然恢复神色，静静等狄昭推门进来。
“钰儿，我还以为你睡了。”狄昭浅浅一笑。
顾相思佯装镇定喝了口茶，“你怎么来了？往日不都是去高雨霏那儿吗？”
狄昭微微一怔：“我以为我来了你会很开心。”
淳熙公主和狄昭成婚后，从来没有圆过房。一听到狄昭夜夜留宿高雨霏那，公主便会默默抹眼泪。
“我只是准备要歇下了。”
“正好，今日赈灾我也累得很，我们也歇下吧。”
狄昭摆摆手，示意柳絮过来替他更衣。
“你你你你要在我这儿睡？！”
顾相思慌了起来，同床共枕！这要她怎么往下演？她好歹还是黄花大闺女啊！
柳絮看一眼顾相思，迟迟没有动手给狄昭更衣。狄昭等得不耐烦，没好气道：
“聋了还是瞎了？过来更衣！”
柳絮无法，只得先过去替他把衣袍都取下。
顾相思慌得嘴跟不上脑子，“我我我这床得很，也习惯自己一个人睡了。”
很拙劣的借口，但她一时间想不出其他的话。
狄昭勾起嘴角，不由分便拉着顾相思卧下。
柳絮一脸为难，她想帮帮顾相思，可她人微言轻，没有更好的办法。她揪着心关门退下，却一直徘徊在门外，想着要怎么把狄昭支走。
狄昭揽着顾相思躺在床上，声音充斥着疲惫：“钰儿，我们是不是从来没有这般好好话过？”
顾相思轻轻“嗯”一声，只觉自己僵硬得像一块木头，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狄昭会对她做什么。
“有时候我也挺累的，开丰府尹没有外人想象中这么风光无限。位子越高跌得越狠，为了不跌下来，很多事都身不由已。可是人不都是身不由己的吗，很难事事顺意......”
顾相思耳边嗡嗡响，狄昭那些看似抒发内心的话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满心只想着要怎么把他支走，或者自己干脆把他敲晕。
狄昭还在絮絮叨叨地倾诉：“很多事并非我本意，可我又不得不做。之前有个老不死的，我花重金请他出山为我做事，五百两黄金啊，他还不肯。后来我许他事成后再加五百两金，结果......”
听到这顾相思心头一震，心砰砰跳得厉害，强有力地震颤到床板上。他的不就是师父苟南北那单营生吗？
她打起精神，开始聚精会神地听，耳边还传来狄昭轻蔑的哼笑，又继续道：
“他娘的，我就该信旁人的他就是个江湖骗子。那老不死的我的钱黑，他收不了也做不了。呵，我的钱黑？我这么多产业，辛辛苦苦赚的钱叫做黑吗？”
“他那眼神我至今都忘不掉，鄙夷，藐视，亦如我从前受到过的白眼......那老头转身要走，但他哪里走得掉，开丰是我的地盘。抓到他后，我就把那双眼给......”
是了，苟南北的双眼就被剜掉的，连同舌头。
顾相思的心似乎要炸开，她听着枕边人平淡中甚至带着乐趣地讲述着师父是如何被他杀死的。
她霎时气血翻涌，恨不得翻身狠狠掐死这个禽兽，可她又不能这么莽撞。
想起白日里在城门上赈灾分粮的府尹大人，百姓口中的恩人，背后不仅贪污受贿，甚至草菅人命肆意妄为！
“好了，不了，大晚上我怕把你吓着。”
狄昭似是觉得自己很贴心一般，一对狭目长长，在黑夜中像极了鬼魅。他搂紧顾相思，低头在她脑袋上蹭了蹭。
殊不知顾相思暗中攥紧拳头，这头比被狗屎蹭了还恶心。
二人安静无话，狄昭却在她看不到的角度，双眼紧紧盯着她，像是要捕捉她一丝一毫的神情。
也不知是否夜深，顾相思只觉浑身涌动的气血逐渐平稳，眼皮重得要压下来。
她控制不住自己神志，缓缓睡去。
可就在即将睡着的瞬间，她模模糊糊还能听到狄昭在话：
“钰儿，从前是我辜负你太多，我如今回心转意，你还不能信我把东西交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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