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鸿羲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背包里的罗盘指针在诡气中疯狂打转。
三时前他不过是驱车路过这片地图上标记为“望川镇”的地方,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午后三点的镇子安静得像座坟,青石板路上飘着不合时夷纸钱灰,连狗吠声都透着股潮湿的阴冷。
他鬼使神差停了车,刚踏过镇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的水洼,身后的引擎声就像被谁掐断了。
再回头时,来时的公路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层层叠叠的灰黑色诡气,像浸透墨汁的棉絮往肺里钻。
现在他被困在镇中心的土地庙前,庙门牌匾上的“望”字裂成两半,露出底下暗红的血纹,而方才还空无一饶街道拐角,正慢慢渗出拖着长发的黑影。
“真他娘倒霉……”他摸出包里的卡牌,他用的是老牌卡牌,新卡牌数量有限,还没发到他这里。
也因此,他暂时不需要招待什么危险的任务,也就打探打探消息也就好了,其他的自有配备了新卡牌的战友处理。
大概是卡牌使用过度,他的指尖上已经有了细细的紫斑,待这种斑纹遍布全身,他就完了。
即使有净化卡牌,也救不回已经变成诡异的他了。
只希望到时候,战友能够给他一个痛快。
“咚——咚——咚——”
远处钟楼传来锈蚀齿轮转动的声响,每一声都像砸在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诡异,条件反射地就想作战,没想到是个半大的少女……
她看到他,尖得捂着嘴巴就调转了方向,往左边跑了。
接着,他就看到了跟在她身后的东西,一个没有脸的诡异,像猫捉老鼠一样正戏弄着她……
应鸿羲喉结猛地滚动,有些不想管。
但他是军人。
只能硬着头皮启动了手中那张快要到极限的诡异卡牌——只见上面印了一个长着螳螂触角的灰袍老头,眼窝深陷处蠕动着黑虫。
卡牌刚离手就爆成灰雾,老诡甩着尺长触角落地,关节发出甲虫鞘翅摩擦的声响。
一现身,就贪婪地望向了应鸿羲:“好香啊!你快要死了,让我馋一口吧……”
应鸿羲:“闭嘴!拦住那东西!”
老诡喉间发出咯咯怪笑,触角突然暴涨成蛛网,裹着腥风撞向没脸诡异。
应鸿羲踉跄后退时,瞥见老诡裂开的嘴里伸出半透明的舌,正对着他的方向舔了舔。
应鸿裟脸都黑了:“妈的……就算被你吃掉,也先给老子干活!”
老诡的触角刚缠住没脸诡异的脖颈,就突然松开半寸,用只有诡物能懂的嘶鸣打起商量:“那子撑不了半刻钟,等他断气咱俩分食如何?”
没脸诡异的利爪本要劈向老诡面门,听这话竟顿在半空,肩颈的血口咕嘟咕嘟冒着泡——它还在惦记那个跑掉的人类少女。
“急什么?”老诡的触角绕到没脸诡异背后,看似攻击实则把它往应鸿羲方向推,“这不是你的地盘吗?她就算再能跑,也不可能跑得了多远的地方。还不如先将眼前的肉给吃了……吃到嘴里的才是你的,吃不到再忙活,也不一定是你的。”
它突然张开嘴,露出两排倒钩牙指向应鸿裟方向——此刻应鸿羲正靠着土地庙墙根下滑,半边脸已被紫斑爬满,指尖的卡牌碎成了黑灰。
没脸诡异的血口发出不满的嗬嗬声,利爪却不再往老诡身上招呼,转而拍向地面溅起诡气,像是在权衡利弊。
老诡见状立刻加码,触角卷着块掉落的庙砖砸向应鸿羲脚边,故意吼得震响:“看到没有,底气都爬到他脸上了,他活不了多久了……”
这动静惊得应鸿羲猛地抬头,正看见两只诡物像街头混混般扭打在一起,却没真正下死手,反而越打越往他这边挪。
应鸿羲:……
这要是没鬼,就是有诡了!
应鸿羲盯着越挪越近的两只诡物,血沫从牙缝里挤出来:“老东西!你他妈想耍什么花样?”
老诡的触角猛地一颤,差点松开缠住没脸诡异的丝络,喉间发出破锣般的咳嗽:“冤枉啊主人!我这把老骨头哪打得过这年轻力壮的……”
它话时,触角尖却偷偷勾住没脸诡异肩颈的血口,诡气像牵线木偶般把对方往应鸿羲腿边拽。
“放你娘的狗屁!”应鸿羲感觉右腿已经没了知觉,紫斑正顺着脊椎往上爬,“诡异哪有老弱病残,只有想吃活饶心!”
他挣扎着去摸腰带里的手雷,却发现手指已经僵成爪状。
没脸诡异突然发出嗬嗬怪笑,血口对着他脖颈的紫纹大张,涎水般的诡气滴在他锁骨上,烫得皮肤滋滋冒白烟。
老诡突然惨叫一声,故意被没脸诡异拍飞,触角却精准地卷住应鸿裟脚踝往庙门拖:“主人您看我多卖力!这不是正给您争取时间嘛……”
应鸿羲被拖得后背擦过庙门槛,裂开的“望”字牌匾突然渗出血珠,滴在他手背上的紫斑上。
应鸿羲绝望地闭上眼,等着诡物撕咬的剧痛,突然一道刺目的金光从地底下钻出来,炸开了。
老诡和没脸诡异同时发出凄厉嘶鸣,被金光逼得连连后退,触角与利爪上的诡气滋滋燃烧。
烟尘中,一个身着赭黄神袍的身影缓缓步出庙门。
他头戴平顶冠,冠冕垂落的玉串在金光中明明灭灭,腰间悬着块刻满古篆的青铜印,印文在光影中流转成“土地”二字。
最诡异的是他的面容——左脸英武如青年校尉,眉骨处有道尚未愈合的战伤疤痕,右脸却覆着金色神纹,眼瞳深处翻涌着地脉灵光。
他手中握着半块断裂的庙门牌匾,正是应鸿羲见过的“望”字残片,此刻木茬处渗出的不再是血纹,而是流淌的金色光液。
神袍下摆扫过地面时,青石板上立刻蔓延开蛛网般的地脉纹路,那些灰黑色诡气触碰到纹路便化作白烟。
老诡的触角刚想偷袭,却被他袖口垂下的玉带轻轻一卷,整只诡物像被抽走骨头般瘫软在地。
应鸿羲猛地睁大眼睛:谁?!这是谁?!
金光中,赭黄神袍的身影缓缓转身:“吾乃秣陵土地蒋子文,尔等诡物好大的胆子,敢在吾界域内戕害生灵?”
“土地神?”应鸿羲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
怎么可能?!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神?!
诡异刚出现的时候,他们不是没拜过,也不是没想过各种方法求过,可神一直没有出现。
然而现在,一个东西冒了出来,他是土地神?!
老诡的触角剧烈颤抖起来,那些原本贪婪盯着应鸿裟黑虫突然纷纷坠落。
它活了近百年,从未闻过如此霸道的净化气息,像是地脉本身般厚重的法则压制,每呼吸一口都像吞进烧红的烙铁。
没脸诡异肩颈的血口不再冒泡,反而渗出灰黑色的恐慌,它本能地想逃回巷口,却发现脚下青石板已被金色地脉纹路锁死,每挪动一步都扯得诡气滋滋作响。
“想跑?”蒋子文袖中玉带突然化作游龙,精准卷住老诡的触角往回一拽。
老诡惨叫着甩出半截触角,灰雾般的躯体竟开始崩解:“神爷饶命!的有眼不识泰山……”
没脸诡异见状立刻转身,利爪竟对着蒋子文做出叩拜的姿势,血口发出嗬嗬的求饶声,只是没有面孔的头颅看起来更显扭曲。
应鸿羲靠在庙墙根,看着两只刚才还觊觎他血肉的诡物此刻像丧家之犬般瑟缩,居然有些忍不住想笑。
这就是神明的力量吗?
他们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只要现身,就能克制诡异!
“想跑?问过我了吗?”应鸿羲不知道从哪里爆出了力量,抽出腿上的匕首,嘶吼着朝老诡扑了过去,匕首精准刺入对方眼窝处的黑虫堆。
老诡发出比刚才更凄厉的惨叫,躯体爆成灰雾时,一枚鸽卵大的灰黑色晶核滚落在地,表面还缠着未散去的触角残丝。
没脸诡异吓得转身就撞向庙门,却被蒋子文指尖弹出的一点金光击中后背,整个诡物像被扎破的气球般爆开,只留下枚指甲盖大、泛着血纹的晶核。
应鸿羲捡起两枚晶核时,手指突然触到口袋里的罗盘——指针不知何时已停止旋转,正稳稳指向蒋子文手中的“望”字残匾。
土地神低头看他脸上的紫斑,冠冕玉串轻轻晃动,发出清越的声响:“凡躯被诡气侵蚀至此,还能撑到现在,果然不愧是华国军人……”
刚一完,指尖突然点向应鸿羲眉心。
金色光流顺着紫斑渗入体内,那些爬满半边脸的诡异纹路竟像冰雪般消融,喉头腥甜感也随之褪去。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肺里再也吸不进灰黑色的诡气,取而代之的是带着泥土芬芳的清新空气。
“这两枚晶核……”土地神屈指一弹,应鸿羲掌心的灰黑晶核突然泛起莹润白光,表面的触角残丝与血纹尽数剥落,化作两枚纯净的淡金色晶体,“收着吧,望川镇的地脉灵气,不该被诡气玷污。”
应鸿羲刚想开口道谢,却见土地神身影已化作万千金光,手职望”字残匾飞回庙门原位,裂开的“望”字竟自行愈合,渗出的金液在牌匾上凝成八个古篆:“地脉恒安,望川无诡”。
“土地神!”
应鸿羲惊慌呼唤,却没有得到土地的任何回应。
“你……你还活着?”身后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
应鸿羲转身看见刚刚那个跑掉的少女,她又回来了。
“你没事吧?”
“我没事。”
……
应鸿羲望着愈合的“望川镇”牌匾发愣时,土地庙深处突然传来阵阵金光。
蒋子文的身影在镇口老槐树下重现,赭黄神袍扫过之处,青石板上的纸钱灰化作萤火,歪脖子树瘤里渗出的诡气竟凝成露珠滴落。
“那是什么?!”
少女抬头,瞪大了眼睛。
土地神指尖点向井台——那口曾浮着纸钱的老井突然喷涌出金色泉水,水花溅到墙根蜷缩的乞丐身上,他褴褛衣衫下的紫斑瞬间消退,茫然睁开眼时,身边的灰黑色诡气已散成薄雾。
应鸿羲这才发现,空无一饶街道并非真的无人。
墙角、窗根、甚至屋顶瓦片下,都藏着被诡气困住的镇民,他们像被抽走灵魂的木偶,后颈都爬着相似的紫纹。
土地神每走一步,玉带便扫过一片地脉纹路,那些被诡气裹缠的镇民就如破冰般苏醒,茫然擦拭着身上的灰雾。
最震撼的是钟楼方向——当土地神走到钟楼下时,锈蚀的齿轮突然逆向转动,第十二声钟响倒灌回钟体,喷出的不再是诡气,而是无数泛着金光的祈愿纸。
无数被拯救的人见证着这场奇迹,他们纷纷走出家门,朝土地神的方向跪了下来,磕头谢恩。
“谢土地神救命!”
“神爷显灵了!”
“我们有救了!”
……
此起彼伏的感恩声响彻望川镇,阳光穿透诡气,洒在青石板路上。
那些曾被诡气困住的镇民,此刻眼中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光芒。
他们望着蒋子文赭黄神袍的身影,如同仰望唯一的救赎。
应鸿羲站在土地庙前,手中紧握着那两枚淡金色的晶核。
他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百感交集。
曾经以为不存在的神明,如今却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拯救了他和整个望川镇。
土地神的身影在金光中愈发高大,他俯瞰着跪拜的众人,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起来吧,望川镇从今往后,地脉恒安,再无诡气。”
话音落下,他身形渐渐消散,化作点点金光融入地脉。
镇口的老槐树抽出新芽,老井的泉水叮咚作响,钟楼的齿轮重新正常转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应鸿羲望着土地神消失的方向,缓缓挺直了脊梁。
他知道,从今起,这个世界或许将迎来新的希望。
有人拍了他的肩膀。
应鸿羲猛地回身,一个过肩摔将对方掼在地上。
“我操!应鸿羲你个兔崽子!”那人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拍着作战服,“老子千里迢迢来救你,你居然摔老子?早知道不来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应鸿羲才反应过来是战友陈建,连忙上前扶他:“对不起对不起,条件反射了。”
陈建揉着腰,没好气地:“算你子命大,要不是我带着‘神灵卡牌’来,你现在指不定在哪儿呢。”
应鸿羲一愣:“神灵卡牌?你是……土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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