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4日。
齐夏是被疼醒的。
像他这种病，治疗只能起到短暂延长寿命的作用，而药物和各种化疗放疗带来的严重后果，让他彻夜疼痛难免，浑身上下如同被针扎一般，连骨头里面都是疼的。
他面色苍白躺在床上。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最后八片树叶在风雨中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会随风而去，飘落在地上。
他想坐起来，却花费了很长时间，直到他额头上布满细汗，却依旧失败。
他费力撑着身体，额头上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紧贴住皮肤，那双曾经蕴含着无数威压、冷傲、智慧的眼眸，此刻却黯淡无光，再也照不进一丝光亮。
门突然被推开。
“爸！”
龙尘挣脱齐伶的手，背着书包猛地扑过来，用两只手包裹住齐夏冰凉的手：
“哥哥带我来找你了。”
齐伶紧随其后，眼底尽显疲惫和劳累，很显然，他刚从国外连夜赶回来，可能连时差都没有倒过来。
“爸，我这次成绩进步了，老师夸我了呢！”
龙尘把手伸进书包里掏啊掏，终于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卷子。
他把试卷放在齐夏面前，眼眸亮晶晶的：
“我的语文作文得了满分呢！”
“不错。”齐夏在齐伶的帮助下，终于坐了起来，他伸出毫无血色的手，轻轻摸了摸龙尘的头。
龙尘配合着他的动作，像是一只乖乖的狗，就差后面来个尾巴摇一摇了。
“「齐夏」呢？”齐夏问。
齐伶愣了一秒，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狗狗还好，生了九个崽呢，就等你出院去看望他们！”
他手抖了一下，仿佛在掩盖什么，“齐夏……你应该渴了吧，我去给你接水。”
“好。”齐夏应道。
他略有些神情恍惚地看着窗外的那棵树，并没有注意到齐伶的异常。
龙尘又开始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本又一本书，叠放在一起，满怀期待道：
“爸，我怕你在医院无聊，给你买了很多书看！”
“嘿嘿，自从听了你的课之后，加上，嗯，我最近看了很多书，写作水平涨了不少。”
龙尘自顾自着，低头拿起最上面一本，指给齐夏看：
“爸，快看！这本是《笑猫日记·那个黑色的下午》。”
“下面一本是伍美珍姐姐写的《最美的夏》。”
“再下面两本是动物！《狼王梦》和《骆驼王子》。”
“再下面一本是《大宇神秘惊奇·她为什么没来·月夜低语》。”
“还有三本……”
“这些都是我的珍藏，爸爸就算一看完一本，也能再看八呢！”
“龙尘懂事了。”
“嗯！”
龙尘隔着被子趴在齐夏的腿上，打开第一本书：
“爸，以前都是你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这次我给你讲……”
“马跳的表妹杜真子，有一只会笑的猫，还记得吗……？”
另一边，齐伶静静站在门口，早已经泪流满面。
他用袖子擦掉泪水，却发现水早已经凉了。
回头想去再接一杯，碰巧遇见一个医生走了过来。
“你好。”齐伶抓住他的衣服，“你是齐夏的主治医生吗？”
医生面色沉重，“是的，怎么了？”
“他……”齐伶唇角颤抖着，他早已经知道了答案，却还是想去问。
“他没几了。”医生摇摇头，“我们已经尽最大努力……”
“我可以给你很多钱……”齐伶死死抓住医生的衣服，没了之前邪魅和狂妄的形象，眼眸里满是伤痕，高大的身体佝偻着，声音卑微而哀求，“求求你们，救救他……”
窗外依旧下着雨，冷风透过窗户缝吹进来，吹开了床上的《笑猫日记·那个黑色的下午》，露出了那一面的白底黑字。
——“高山顶上，白云朵朵，像悼念的白花，铺满通往堂的路。素净的堂，迎来了一条灵魂升的狗。”
“灵魂升的狗……？”齐夏合上书，喃喃自语道。
齐伶和龙尘不久前就离开了。
淅淅沥沥的声音消失，窗外雨已经停了。
暮色四合，夕阳西下，一阵秋风吹过来，树上又一片树叶不堪吹拂，在空中挣扎了两下，最终还是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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