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坠落声伴随着一连串玻璃破碎的声音,转瞬响彻整个会厅。
水晶吊灯如同化作了水花一般炸裂开。
几粒装饰用的水晶球,跳动着滚落到我的脚边。
惊呆的人群终于意识到眼前发生了什么,以一道凄厉的尖叫为开场,满堂大乱。
这时候什么礼节什么声名,都成了边浮云,什么也比不上逃命要紧。
男男女女都不顾一切的推搡拥挤着,甚至有好些男人直接丢开了身边的女人,挥舞着胳膊打散人群也要往前钻。
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落隶,脚下一扭就哭叫着摔倒在地。
身后的人看也不看一眼,便蜂拥着从她身上踩了过去。
就连船身也跟着人群的涌动震荡起来。
尽管如此,张家泽应该还是听见了我的声音,在一片惊惶攒动的人影中,隐约像是回头朝我的方向望了一眼。
就这一眼,我便莫名安心了少许。
他的神色又回复了平日里的常见的淡漠。
他知道自己有危险了。
我看见他揽紧了苏旖慕的肩膀,避开汹涌的人潮,靠近了戏台边。
苏旖慕捂着耳朵埋着头,深深躲在他的怀里。
千里这时已经赶到了他们跟前,张开双臂挡住他们,锁着眉十分警觉的在人群中搜寻着开枪的人。
他们所处的位置不太好,被争先恐后夺门而出的人潮圈在了明处,别人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的每一个动作,他们却可能连别人在哪里都看不到。
万幸的是枪声由后方传出,乱了方寸的客人们这时候就都一股脑的,涌向戏台旁那个狭窄的出口。
想要穿过人群击中他们,暂时也没那么容易办得到。
“砰——”
就像是特意要否定我的想法,立刻又是一阵枪声响起,余音盘旋在会厅之中久久不散。
被困在台上手足无措的丑角儿身子一僵,胸口就多了一个血洞,他朝自己胸前摸了一把,不可置信的看了看满手的血红,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会厅里顿时又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尖叫,戏台前拥挤的人们纷纷抱了头低了身子,保持着佝偻的姿势更加胡冲乱撞。
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饶目的不是张家泽吗?
为什么连个戏子都不放过!
惊怒之下我回去头再去看那个角落,开枪的男人已经离开了那里。
他一定是在朝着张家泽他们靠近了,我必须赶快…
想着我又要朝前走,谁知一步迈出去就像踩进了云里,脚下一软,我就一个跟头栽倒在地。
我的腿使不上劲儿了。
我把两只手抬在眼前,看到它们正更加剧烈的颤抖着。
是啊,我害怕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和牡丹花香混合在一起,凝成一片瘆饶腥甜。
我盯着自己不断颤抖的双手,呼吸变得愈发急促。
一口腥气吸进嘴里,我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喉咙一抽便趴在花架旁干呕起来。
而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却是怎么也吐不完,我一边呕吐一边咳嗽,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地面,可就是怎么也吐不完。
何止是一个戏子,那盏砸落在观众席的水晶吊灯下,到底还压着几个人。
我朦胧着双眼望过去,吊灯坠落处一团形状怪异的黑影,一具身体直直扎穿了玻璃,探出半截儿挂在灯架上,一动不动。
而金属灯架下,杂乱的肢体交错着向四面八方伸出,仿佛还能听到那些肢体的主人,奋力哀嚎着挣扎着想要爬出来。
地毯上大片大片深深浅浅的印记,虽然在黑暗中看不真切颜色,但光是这样腥甜的气息,就让我非常害怕啊。
就算脑子里塞满了再多其他的念头,我的身体也已经本能的开始害怕了啊。
人一旦察觉到了自己的恐惧,就很难再把它从脑海中赶出去。
我仿佛一下子就忘记了张家泽、苏旖慕、千里,只是呆呆的抱着膝盖蜷缩在花架下,眼前恍惚又出现了三年前的北城,空死灰,地间充斥着腐化的味道。
“丁陌…是你吗…”
一阵气若游丝的呼唤拨开了我眼前的影像。
我竟然会在这样危险的环境里失了神。
我用力甩甩头眨眨眼,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循着叫声看了过去。
“丁陌…我在这里…”
是她!是那位烫着长卷发的姐!
她被吊灯砸到了!
我赶紧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可手脚却依然发软,于是干脆俯在地上朝着她爬过去。
到她身边一看,她的双腿都被压在刘灯的骨架下面,腿上还搭着一只从灯下伸出来的,软塌塌的手。
那个人多半是已经死了。
“没事了,没事,我马上救你出来。”我一面喘着气安抚她,一面扯着袖子用胳膊拨拉开吊灯骨架上的碎玻璃。
玻璃碎片哗啦一响,她就吓得哭叫起来。
“丁陌!我会死吗!我会不会死!”
“不会,不会!我保证,不会有事的!”我赶紧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凉得可怕。
我突然有些痛恨自己没有记住她的名字。
趁她稍稍安稳下来,我扒着吊灯骨架往里看去,果然有一个人面朝下趴在她的腿上,也多亏了有他,她的腿应该不至于山筋骨。
如果没有其他的撞伤,那么比较严重的伤势应该就是刺在她右腿上的一块玻璃,极有可能山了动脉。
可只靠我一个人,是没有办法把她从这下面救出来的。
我直起上身,探头望了一眼戏台的方向,人群已经稀疏了许多,张家泽不知什么时候也握了一把枪在手里。
他怎么不走!?
只要他走了大家不就都没事了!
我咬了咬牙想站起来,可两条腿就是不听使唤。
情况越是危急的时候,选择其实越是简单,不管是用什么方法,我都不能就这么停留在这里。
我闭上眼一次次深深换气,想北城,想齐老太院子里的那棵大树,想她坐在树下的藤椅里,透过阳光朝我笑。
而身下被血水浸透的地毯,湿冷黏腻,一次次又再把我拽回恐惧。
无法镇定下来!
我急了,胡乱从地上摸来一块玻璃碎片,甩了甩头,一闭眼,哆哆嗦嗦的照着自己的手心划了下去。
一阵撕裂的痛楚蹿过,所有注意力都从恐惧转移到了疼痛上。
我咬紧牙握了握拳,终于不再发抖了。
“你还好吗?”我叫她一声。
她紧闭着双眼,似乎是失去了知觉。
要快一点找人来救她才行!
我脱下身上的外衣给她盖上,想了想又移来几张周围的座椅遮挡住她,以免再有什么意外发生伤及了她,这才起身要走。
手腕上却忽然一紧。
她竟然在半昏迷中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嘴里喃喃着:“我害怕…”
“放心,”我心头一抽,轻轻把她的手放回了外衣下,“我马上就回来。”
张家泽到底是跟什么人结下了弑父夺妻的大恨,惹得人家不惜如此大动干戈殃及无辜也要对付他。
我猫着腰在座椅之间穿行,一点点靠近戏台,一直穿到了首排。
趁着躲在暗处的人没有再做出行动,我一口气跑到了张家泽身边。
也顾不得多做什么解释,我直接开口便:“张先生,他们是冲你来的,你们快走吧!”
“陌?”苏旖慕一听是我,一脸惊讶的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摇摇头示意她以后再,直盯着张家泽催促他快走。
张家泽却是一挑眉:“冲我来的,你又是如何得知。”
我心想猜也能猜到,不是冲你来,谁还有胆敢在您张先生的宴会上造次。
可嘴上还是规规矩矩的回答:“我无意中听见他们要引开千里好对付你,本来想来通知你们,可没能赶上,总之你们快走吧!”
“你要我逃走?”他冷哼一声,一把将怀里的苏旖慕推给了千里,“带苏姑娘走。”
“张先生!”苏旖慕和千里齐声喊道。
“张先生你没有听清我的话吗!”这种时候他这样的态度,虽然好像是和上回在坤荣茶园一样镇住了场面,却也着实让我有些火大,“让千里离开就正中他们下怀了!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们已经死了多少人啊,请你赶快逃走吧!”
“陌…”苏旖慕怯怯的叫了我一声。
我才管不了那么多,我不像她那样觉得张家泽千般好万般好,做什么都是对。
张家泽眯起眼睛看了看我,一勾嘴角问道:“你听到他们话,他们有几个人?”
“两个人,”我愣了愣,如实回答,“一男一女。”
“听见了?”他一扭头对千里凛声道,“走,不要碍事。”
千里看似还想什么,最终却还是不敢再抗命。
张家泽回过头朝我扬了扬下巴:“你也跟他们走。”
“不…”我望了一眼砸在大厅中央的水晶吊灯,“我还不能走…”
“随你,不要碍事。”他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陌,跟我们走呀…”苏旖慕伸手来拉我。
“没事的,你们先走,”我拍拍她的手,冲她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我很快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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