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已经冷寂聊包房似乎又更加冷了一些。
张家泽已经抱着我往包房门口走去,闻声便又停下脚步,只略微侧了头答道:“我现在带她走,若是有人想要阻拦,尽管来试试看。”
“张家泽!不要太过目中无人!”我们正巧停在了那蓄胡须的男人面前,那人被张家泽的话一激,怒吼一声就要伸手来抓我。
我连忙用力收紧了胳膊,死死抱住张家泽,生怕再被那男人抓了过去。
然而张家泽并没有给我多长时间去害怕。
他从齿缝中挤出一声不屑,不等那个男人触碰到我,便抬腿朝他胸口踢击出去。
蓄胡须的男人猛地向后弹开,两手胡乱抓扶着倒退几步,扯下了铺在桌上的白布,又撞开两张木椅,重重跌坐在地。
旁边几名女子瞬间惊得花容失色,却又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隐隐发出几声压抑不住的古怪低呼。
张家泽站定脚步,再次微微侧了头,并不多话。
而身后没有任何人,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他这才踢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刚走出包房,千里便像是听见了动静,立刻从一旁的茶室里跑了出来,有些讶异的看着我们。
“走。”张家泽只了一个字,便快步走过了他面前。
千里也并不多问,迅速跟上来。
就算是坐在了车里,张家泽也还是一路抱着我,两条胳膊箍得我有些喘不过气。
“张…张先生…”我试了试嗓子,开了口。
“闭嘴。”他漠然望向车窗外,眼里看不出喜怒。
黑色吉普车很快驶回嘉泽会馆楼下,不等停稳,张家泽便打开车门抱着我跳下车,径直就往三层走。
“张先生!”尽管惘若徒劳,我还是在他怀中挣扎起来。
他不应声,也不看我,打开套间的门,跟着再打开里间的门,把我扔在那张宽大的红木床上,俯身便毫无征兆的吻了下来。
他的唇还泛着凉意。
我无处躲闪,惊急之下张口就咬。
事实上我咬得并不重,不仅是因为我有些惧怕咬伤他,也因为我始终认为,他或许是有些不同的。
张家泽还是退开了一些,他眯起双眼,半握了拳,拳骨缓缓抹过下唇。
“你咬我。”他勾起唇角,笑得意犹未尽。
似乎我这样的咬法,算不得抵抗,反倒是在挑衅。
“张先生…”
话未出口,他已经再次吻住了我,我尝到了他舌尖余留的淡淡酒香。
北城三月三,白桃花开春满山。
我跟着齐老太唱遍了桃花林,采来大把含苞未放的花骨朵,碾碎了与黄米酒一起封坛,七七四十九,敲碎那一封红泥,香飘满院。
齐老太拿筷子蘸了那桃花酿,抹在我嘴里。
我一咂嘴,满腔辛醇。
“张先生…”我逃开他的捕捉,“你喝醉了。”
“我清醒得很。”
“可是…”
“丁陌,”他的手指穿入我的发根,“你一次次拒绝我,倒是乐意去向别人投怀送抱。”
“不是这样的,”我赶紧解释,“我并不知道是这样的饭局,我只是…”
“那你现在知道了,这饭局,就是男欢女爱的花样,饭桌上的男人,都想在处子身上讨个红彩,”他埋下头去从我的颈项一直咬到左肩,沉声道,“你是我救回来的,我要对你怎样,都是你自作自受。”
“张家泽!”他的齿尖忽的加重力道嵌入了我的肩头,惊痛传来,我蓦地蜷紧了十指,“你答应过不会碰我!”
“我当日是答应过不碰你,可不曾答应过,永远不碰你。”
他似乎是厌倦了与我争辩,无论我再怎么阻喝叫喊,他都不再应声。
我推他,他便压制我的手,我踢他,他便压制我的腿,我求饶,他便深深吻下来,封了我的嘴。
他不是在索求我的回应,我的给予,他只需要我向他屈服。
我如同溺水一般,在挣扎中一点点失去了空气,眼前忽明忽暗,一切都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他便在这水中撕扯开我所有的挣扎,狠狠闯入我的身体。
我忽然间明白过来,我还是那一尾鱼,只不过从炽红的海棠林到了冷白的桃花林,已过花期的枝桠,在他的牵扯下又再根根舒展开来,薄嫩得几近透明的花瓣,隐隐透着一抹尖红,春风不止,花枝摇摆,花瓣铺盖地的抖落,湮湿在露气中,融出一片绵甜的颜色。
他要我在这温柔的陷阱里羽化成鸟,振翅而飞,纵声而唱。
“为什么,不发出声音来。”他抬起手指,撬开我紧紧咬合的唇齿,按压在我的舌窝里,指腹细细摩挲。
汗珠在他的身上蜿蜒出清晰的线条,纠缠成一团烈焰,而那烈焰之中的野兽双瞳如炬,踏碎一地饱含春露的花瓣,来到我面前,将我圈在臂弯里,熊熊俯视着我。
我便在他的注视下聚焰为羽,双翼愈渐丰盈。
“张先生…”
“名字。”
“…张…家泽…”
“很好。”
他的话语混杂着粗重的喘息,于我耳鬓厮磨。
温润的白桃林,漾起一波又一波的浪潮。
而我空旷的胸腔里,逐渐被他填满了澎湃的声音。
鸣叫便从那花海深处破水而出,划开远空山巅的云层,阳光倾塌,积雪融化成溪流,涓涓淌下。
我问陈之扬,今晚,该不会是要我为张先生唱曲。
陈之扬答,当然不是。
然而我却实实在在躺在他的禁锢之下,为他唱了一夜。
这个房间和一个月前我来时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厚重的窗帘透不进光线,阻隔了窗外的时间。
我醒来的时候,张家泽还沉沉睡着,紧贴在我背后的胸膛起伏均匀。
我低头看看他揽在我腰间的手臂,牡丹会上受的枪伤几乎已经完全愈合。
那么我的伤口呢。
我摊开手掌看了看,伤痕早已消失不见。
那我的左耳呢,那伤痕也消失了吗。
我抬起手来,摸向自己的左耳,却在半途中便被一只滚烫的手掌握在了掌心里。
“醒了?”张家泽的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
我不答话,只点零头。
他从身后拨开我的头发,细细亲吻我的肩骨。
我一躲,他便轻笑出声。
“你有东西忘在我这里。”
我有东西忘在这里?什么东西?
我皱起眉,暗自想了想,却并没有什么头绪。
“上次来时,落在了浴室的柜子上,”张家泽抬起胳膊越过我,伸手探进我的枕头下面摸索着,“手伸出来。”
落在我手心里的,是一块折成三角形的明黄纸片,面上画着几道歪歪扭扭的朱砂符文,纸片浸过了雨水后又阴干,尖角处磨起了毛絮。
平安符。
“苏姑娘给过我同样的东西,”张家泽把下颌抵在我的头顶磨蹭着,听似有意无意的问道,“你这道平安符,是求给谁的?”
“张先生无需知道这个。”我向后伸出手去推他,他倒也就顺着我让开了去。
我沿着床边滑到地毯上,躲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整理自己的衣装。
“呵,不妨事,”张家泽似乎情绪不错,也坐起身来,扯过床边的睡袍披在身上,“既然是会忘记的东西,想必也重要不到…”
话到一半,他突然没了动静。
我站起来,理展了旗袍,才转过身去看他。
他仍然坐在床上,深锁着眉,静静看着身下那一袭床单。
那一袭洁白如新的床单。
我立刻就明白了他在想些什么。
他从“点大蜡烛”的局主手里抢来了女人,却没有得到应有的红彩。
“张先生,”我深深换了口气,微微一笑,轻声道,“你的的确没有错,我没有做蜡烛的资格。”
他转过头来看我,似乎要什么,可又迟迟不见开口。
我便也不再多等,弯下腰去扣好了高跟鞋。
“昨晚算是我报答你救了我,以后我便不欠你什么,”走到门口,我停下脚步,又向着里间里,“张先生应当好好记住,为你求平安符的人,是苏姑娘。”
那个时候的我,还并不会因为张家泽而感到悲伤。
我想大约是命里注定,我这一生都不会对情事留下什么美好的记忆。
除了一己私欲,便是一朵落红。
我的脚跟磨破了,每走一步,都火辣辣的疼,五月的太阳晒在背上阵阵发烫,我仰头望了望明亮的空,干脆曲起腿,把鞋子脱了下来。
躲在街边阴影里的贩捂嘴笑着,朝我指指点点。
我瞪他们一眼,招手唤来一辆黄包车,靠进座椅里长吁了一口气,对车夫霖址:“嘉泽戏院。”
不久之后有一个人,偶然在谈笑间告诉我,女人绽放一次,便更成熟一些。
而仔细想来,许多事情似乎真的是从这一开始,一点一点起了变化。
嘉泽戏院门前换了一名生面孔的服务生,见我拎着高跟鞋气势汹汹的冲进门,赶紧追上来阻拦我。
我无意跟他多做无谓的解释,推开他便疾步跑上二层,扬起巴掌重重拍响了陈之扬办公室的漆雕木门,不等他回应,就自行开门闯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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