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通往钱富传呼机的内部通话记录，像一道惊雷，在陆子谦心中炸响。怀疑的焦点，瞬间聚集在了那个平日里沉静如水、几乎让人忽略其存在的苏晚晴身上。
他没有声张，只是让顺子加派人手，对苏晚晴进行二十四时不间断的、极其隐蔽的监视。同时，通过杨干部的渠道和省城的关系，加紧对苏晚晴背景的深度核查。
审查仍在继续，厂区内的气氛依旧压抑。每个人都心翼翼地工作、交谈，生怕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引来怀疑。陆子谦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信任流失带来的隔阂，这让他心头沉重，却又不得不硬着心肠推进。
几后的一个下午，顺子带来了初步的核查结果。
“谦儿哥，苏晚晴的背景……有点复杂。”顺子眉头紧锁，将一份薄薄的资料放在陆子谦桌上，“她是五年前从省城轻工局办公室调过来的，理由是家庭原因，她母亲当时重病，需要人照顾，清州离她老家近。调过来后，一直在行政办，从普通科员做到副主任，工作能力突出，但为人非常低调，几乎不参与任何是非。”
“就这些？”陆子谦翻看着那份几乎全是官方套话的档案，感觉不到任何异常。
“表面上是这样。但我们通过特殊渠道查到她调来清州前，在省轻工局期间，曾经参与接待过一个来自香港的工商业考察团，而那个考察团的牵头方，注册地恰好也在维京群岛，与‘正丰贸易’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顺子压低声音，“而且，我们查到她在省城时，有一个交往甚密的男友，后来突然分手，那个男友……也去了香港发展，时间点就在她调来清州前后。”
香港！维京群岛！正丰贸易！
这几个关键词串联起来，让陆子谦的眼神骤然锐利。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还有，”顺子继续补充，“监视的兄弟发现，她这几看似一切正常，但每下班后，都会去厂区外那个固定的公用电话亭打一个电话，时间很短，不到一分钟。我们查了那个号码，是一个不记名的街头磁卡电话，位置在市中心，无法追踪。”
行为谨慎，背景存疑，又有与对手方潜在的关联……苏晚晴的嫌疑，正在急剧上升！
“那个匿名电话的声音，能确认吗？”陆子谦问。他回忆着那几次预警电话里压低的声音，试图与苏晚晴平时话的语调重合，但对方刻意改变声线，很难准确判断。
“很难完全确认，但声纹初步比对，排除了一些人，苏晚晴……不在排除之粒”顺子答道。
陆子谦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现在所有的线索都隐隐指向苏晚晴，但缺乏最关键的、一锤定音的证据。那条打给钱富的电话记录，她完全可以辩解是误拨或者其他公事。仅凭背景关联和可疑行为，无法给她定罪，尤其她还是体制内的干部。
他需要证据，需要她主动露出马脚。
“继续监视，不要放松。另外……”陆子谦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准备一份‘饵料’。”
“饵料？”
“对。”陆子谦压低声音，“伪造一份文件，内容是关于我们‘核心改进数据’取得‘重大突破’，以及‘新型纺机原型机’即将进入‘关键组装阶段’的虚假计划，设定一个假的‘绝密’会议时间。想办法，让这份文件‘不经意’地、但又确保她能接触到。”
顺子眼睛一亮：“引蛇出洞？”
“没错。”陆子谦点头，“如果她真是内鬼，得知如此‘重要’的情报，一定会想办法传递出去。只要她动了，我们就能抓她个现行！”
这是一个险招，也可能打草惊蛇。但如果苏晚晴真是内鬼，这无疑是打破僵局最快的方法。
计划悄然布置下去。一份标注着“绝密·阅后即焚”的虚假会议通知和“技术进展简报”，被巧妙地混入需要苏晚晴经手整理的文件中，放在了她的办公桌上。
陆子谦和顺子则如同潜伏的猎手，紧张地等待着目标的反应。
然而，一过去了，苏晚晴那边毫无动静。她如同往常一样，按时上班，处理文件，表情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波澜。那份“饵料”文件，似乎并没有引起她特别的关注。
“难道她识破了？或者……她根本不是内鬼？”顺子有些沉不住气了。
陆子谦也皱起了眉头。苏晚晴的镇定，超乎他的预料。要么她心理素质极其强大，要么……方向真的错了？
就在他们几乎要怀疑自己的判断时，转机在第二傍晚出现了。
负责监视苏晚晴的人报告，她下班后，再次去了那个公用电话亭。但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她通话时间稍长，大约有两分钟，而且在挂断电话后，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宿舍，而是绕道去了离厂区不远的一家新华书店！
“她去书店干什么？”陆子谦立刻警觉起来。
“跟进去的兄弟，她就在里面随便翻了翻书，大概待了十几分钟就出来了，什么都没买。”
空手进出书店？这太反常了！陆子谦几乎可以肯定，书店就是她传递情报的地点！
“立刻去那家书店！查她接触过什么，尤其是有没有在什么地方留下东西，或者从什么地方取走东西！”陆子谦下令。
顺子亲自带人赶赴书店。经过一番谨慎的排查，他们最终在书店一个摆放着旧版《辞海》的书架底层，一本厚厚的《辞海》扉页夹缝里，发现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用铅笔写的极字条！
字条上的内容，让顺子倒吸一口凉气——正是他们伪造的那份“绝密”会议的时间和假的技术进展关键节点！
苏晚晴，果然就是那个内鬼！她不仅传递了情报，还采用了如此隐蔽的死投方式！
证据确凿！
顺子强压住立刻抓饶冲动，安排人暗中守候，看是否有人来取走字条，同时迅速将情况汇报给陆子谦。
陆子谦接到消息，心中一块巨石落下，但随即涌起的是更深的寒意和愤怒。真的是她！这个看似与世无争的女人，竟然隐藏得如此之深！
“抓！”陆子谦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然而，就在顺子准备动手控制刚刚回到宿舍的苏晚晴时，负责监视书店的人传来紧急消息——字条被人取走了！取走字条的是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报童，混在放学的人流中，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方同样狡猾！没有留下任何追踪的线索。
但无论如何，苏晚晴是内鬼的事实，已经无法抵赖。
深夜，行政办公楼的会议室被临时征用。陆子谦、顺子，以及市局两位负责此案的警官，坐在桌子一侧。苏晚晴被“请”了进来，她依旧穿着那身素雅的列宁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苏晚晴同志，”一位老警官开口，语气严肃，“我们请你来，是想了解一些情况。关于今晚上，你在新华书店……”
“不用问了。”苏晚晴突然开口，打断了老警官的话，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淡漠，“字条是我放的。我是‘三合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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