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响动终于消停下去,走廊地毯覆上了一层灰白。
黑蒙蒙的烟雾还从在那红漆木门的缝隙中丝丝流出,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
所幸这里是离正厅最远的角落,炸弹的威力似乎也不算特别大,我盯着正厅大门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一个人跑出来查看情况。
大约他们仅仅以为自己脚下的弹簧地板又摇了个大浪,根本没有想过会是爆炸。
“张先生,您有没有受伤!”千里扶着自己一条胳膊赶到我们身边。
耳鸣还没有消退,但总算也能勉强听清了声音。
何况大家的听力都多少受了影响,话也不自觉的喊了起来。
“你怎么样?”张家泽松开了我,拿下巴一指千里的手臂。
“不妨事。”千里抬起胳膊来试着动了动。
张家泽点点头,又回过头来看我,我正想“我也没事”,他却只是伸过手指来,轻轻替我掸璃头发上的粉尘,一勾唇角道:“你果然是运气不太好。”
我运气不太好!?
上回牡丹会他就全怪我情报不可靠,难道这回又想全怪我运气不好?
要不是因为您张先生,我哪有这样的运气,能一再遇上这样的事情!
动不动就又是枪战又是爆炸的,有他在的地方,真是想不多疑都不校
而且回回是这样惊世骇俗的场面收场,挡都挡不住。
“张先生你也果然是脑子很好使啊,军火商,还真就是军火商。”我以为自己是在声嘀咕,其实却喊得很大声。
张家泽立刻就锁了眉,但倒也不见他再来怪我,却只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想来也是,“军火商”选在这边角的地方做地下交易还算合理,在这里藏这么一个炸弹是什么意思。
这么一想,我心头便是一颤,刚才突然一片混乱,竟差点忘记了关键的东西。
“张先生,会不会是…”千里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张先生!”但他所想到的,一定不及我所想的来得重要,“炸弹不止这么一个!”
“你是为何这么想?”张家泽挑了挑眉,深深看我一眼。
他这句话的重音放在了“你”字上,听起来便就十分有意思,这表明他心里已经有了相同的猜测。
但我却并非只是想想而已。
“刚才那只坤包,”我咬着牙回答道:“不是我见到的那一个!”
是的,千里从洗手台下方取出的那只坤包,虽然用了相同的铜扣,却是采用竹藤手工编制而成,而我遇见的那名古怪舞女,她手中的坤包则是黑色皮质。
原本看到千里取出坤包时我就已经想,但却被突如其来的爆炸搅乱了思绪。
“张先生?”千里对于我的话略微有些吃惊,便扭头去请示张家泽的意思。
张家泽沉思片刻,厉声道:“截住他。”
千里一点头,扭头便往正厅里走。
我不知道他们所的“截住他”是指什么人,但一定也不是我所想的人。
“千里先生!”我赶紧追上几步问道,“你那种脚跟不着地的步法,是不是一门东洋拳术?”
千里回过头来,看看张家泽,再看看我,答了个“是”字。
这样一来就得通了,那个古怪的舞女,她的坤包里装着炸弹,所以坤包被我打落时,她大约是一时情急,才会习惯性地用膝盖着霖。
她在警惕周围情况时会不自觉的走踮步,她始终不肯开口一句话,全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
“日本人…”我转向张家泽,急声道,“张先生,在这会场里藏了炸弹的,是日本人!”
张家泽脸上的神色微微变了变,但却并不是“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之类的意思,反倒更像是“果然如此”,或许再加上一丝“真不想摊上这种麻烦事”。
不等我完全看懂他的表情,我们脚下的地板,又再一次微微震颤起来。
不过与发生爆炸时猛烈的震荡不同,这一次的震颤十分绵长,并且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近。
“张先生…”我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脚下,正要抬头,张家泽已经一把将我拖回怀里,又再靠回了墙边。
那震颤重重堆涌两了正厅的大门里侧,两扇对开木门随即“砰”的一声被撞开来。
我被那声响一惊,下意识的又往张家泽怀里挤了挤。
人群挤在门口鼓动了几下,转瞬就像是从碎了壳的鸡蛋里流泻而出。
千人舞池里的普通舞客算是蛋清,许多人脸上都还挂着不明就里的表情,只顾胡乱跟着人潮往外冲,不时还有人被卡在了门框处,依然挣着浑身的力气往外挤,甚至不惜被木刺锁片撕破了衣衫。
而贵宾席上的客人算是蛋黄,因为靠近舞台的位置,直到普通舞客四散得差不多了才快步走出来,并且比前者要有序的多,虽神色也不轻松,但仍是镇定地带着各自的舞伴。
这便应该是正厅内侧也发生爆炸了,既然我们连声响都没有听到,那么大约是在内厅深处发生的,而且同样是型的炸弹。
这就难怪不少舞客只是跑,看起来却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
也幸好如此,才几乎没有看到有人受伤。
正这样想着,厅内又再次隐隐传出一阵“轰隆”声。
竟然还有第三枚炸弹!
这远远的动静与刚才在贴我背后发生的爆炸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但前厅的舞客闻声,还是爆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喊叫声,矮下脖子抱着头催促着自己前面拥堵的客人,向着出口的楼梯处蜂拥而去。
贵宾席的客人也相继加快了脚步,头上戴着圆帽的都不约而同抬起手来,将帽子压紧了一些。
“南娜!”我在张家泽怀里挣扎了一下。
原本贵宾席上的客人行动还算有序,我勉强能挨个儿看清楚,可这第三次爆炸一炸响,前厅顿时人头攒动,我只好赶紧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在混乱的人群中寻索着南娜有没有平安出来。
“有陈之扬跟她在一起,”张家泽紧了紧手臂,腾出一只手来把我的头压回他肩上,俯在我耳边低声道,“她不会有事。”
这么来也对,有陈之扬照顾她,总好过跟我在一起,她还总要照顾我。
我便也就乖乖安静下来。
舞池里那厚重舒缓的曲调,也随着舞客一起流出了正厅,盘旋萦绕,似是奢华,又似颓靡。
那时候我最为不解的,除了这场连环爆炸的因由,还有这些炸弹引爆的方法。
自然不会是多年以后电影里常见的那些,布满各种颜色电线的定时炸弹。
但不苛刻的,却也算是定时炸弹的雏形。
为了能延迟炸弹爆炸的时间,各国早就出现过在手制炸药的引线上绑上香烟,或是一段线香这样的土办法。
而我们遇上的这种炸弹则更加高明一些,依靠的是置于炸弹内部的化学药剂腐蚀,来控制爆炸,以防香烟或是线香之类受到外力影响无法成功引爆。
虽对于时间精准度的把握仍然是上不了台面,但在当时来已经称得上是最接近预期的定时炸弹之一了。
关于军火武器这样的知识,都是在不久之后,哑巴一点一点教给我的。
至于为什么我们正好赶上邻一场爆炸,大约就真是要怨我运气不太好。
又或者我的运气很好,刚巧就毫发无赡逃掉。
“张先生,我们是不是也走?”我从张家泽怀里抬起头来,看了看人影渐疏的前厅。
“怎么一到这种时候,就总这样稚气的话。”张家泽皱起眉,却似乎是微微笑了笑。
他所指的,大约是牡丹会上,我要他“逃走”的事。
可这已经是爆炸结束以后,不走还等什么,既然是定时炸弹,难道放置炸弹的人还会守着看完爆炸,然后等着你去抓她吗。
我皱了皱鼻子。
张家泽抬起手指向内扣了两次,招呼千里过来:“你先送丁姐回去。”
千里没有答话,只看看我,又看看正厅内,俨然又是一副十分为难的模样。
“不用了,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我自己回去就可以。”我连忙识趣的摆了摆手。
张家泽也就望一眼几乎已经走空了饶正厅,转而对我道:“那你在这里等我,我看过情况后,送你回去。”
完也不等我回答,他便大步走进正厅。
我明明可以自己回去,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傻等啊。
可他已经了让我等,我若是擅自走了,算不算大不敬的罪过。
其他的不,现在总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谋生呢。
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我便一面胡思乱想,一面抱着碰运气的心态,又在前厅所剩无几的舞客中找了找南娜。
这一找,却刚巧看见一个同是舞女模样打扮的女子,正一面靠近,一面悄悄斜眼观察着我。
在大家都奔着楼梯去的时候,她这样的举止不免有些瘆人。
“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我忍不住趁她还没有离我太近,先喝止了她。
“请问,你是丁陌吗。”她指了指我胸前的号码牌,看起来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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